《同義詞 / 出走巴黎》Synonymes / Synonyms (2019)
導演:Nadav Lapid
第一次看本片是在為台北電影節寫片介看的試看片,那時沒有中文字幕看得有點辛苦,知道有片商代理但不知道正式中文片名會是什麼,這時候這部片我管它叫《同義詞》。當片中拒絕母語的男主角拿著字典苦練法文單字時,我不時要暫停去查畫面上的英文字幕是什麼意思,這種希伯來文-法文-英文-中文的多重轉譯,不知道可不可以說有點和片中人的狀態有一丁點的類似?
第二次看是上映後進戲院看的,這時片名變成了《出走巴黎》,我可以理解這片名的邏輯,一方面劇情確實是從「出走到巴黎」轉成「從巴黎出走」的雙關,另一方面有一度在台灣藝術片冠上「巴黎」兩字會比較好賣,雖然時至今日《出走巴黎》聽來已經是很菜市場名了,很難說比起直譯的《同義詞》有多少優勢?這種影展-院線或以色列-台灣文化轉譯的困境,好像也是種「同義詞」的困境,你就是無法同義,只好刻意地誤讀。
對我來說這部片某種角度來看是兩種電影傾向或風格的結合。Nadav Lapid對家鄉以色列的心結,體現在男主角的軍人身體與記憶,和其以對法國文化的傾慕進行對以色列軍事歷史政治的反叛,其中壓抑的張力產生的荒謬感與天馬行空,和《今天跳舞不打仗》或《妙想天開》等類似政治電影的超現實趣味有些許連結。另一方面電影刻意展示的法國藝文電影三角關係的同性異性愛情流動,或是開場後在男主角衣著上玩的顏色遊戲(其實也像是歌舞片的穿著),以及角色某種類失語(不斷以呆板的腔調說著生硬法文)的狀態下展現的身體姿態有如舞蹈也有默片趣味,加上大量政治指涉,不知道可不可以說有點向高達/楚浮/德米致意的意思?(這些大概是很腦補的聯想)
主角從對以色列的反抗與逃離(延續前作《吾愛吾詩》的主題),到結尾對法國的反抗與逃離,算是站上了近年歐洲文明政治衝突前緣的位置。種種一切政治線索其實蠻挑觀眾,不管是國際政治觀點或是各式意像符號的解讀。比如資本主義下的生活現實,親人間被網路數位化的影像所隔絕,以色列男性的聖戰執迷,男主角的口述故事成為法國作家筆下的創作...等等等。段落式的敘事下每段都可以是趣味十足的政治諷刺短片,也像是一連串的概念宣示堆疊。
後段一連串的法國移民歸化課程,在電影的呈現下竟也形成一種如軍隊專制管理或填鴨教育的文化霸權,宣揚著上帝和宗教之不存在,或是「變態」之不存在,算是電影政治議論的明確轉向。所謂多元進步思想和保守思想之間的戰爭,所有一切政治正確可以友善敞開也可以劃定界線關上溝通之門。然而劇中一度主角喊著「不要有邊界」,起初他是對以色列的封閉保守喊話,結尾倒成了他企圖衝撞法國對外人的阻隔。
影片尾聲他面對舞台上合奏的古典樂團與音樂,或許如早先透過台詞所說的,視之為一種法國對外來者的華美引誘,以避開對城市陳腐核心的直視,他直說「我再也聽不下去」,「這是偉大國家的沉淪」,是否文化的活路必需來自衝突與辯論(他不斷地挑釁著樂團,眾人則以音樂回應),而不是封閉的「進步」?角色來自保守與進步的兩方文化狹縫間的觀點,其實取自導演年輕時移居巴黎的人生經驗,這大概是導演對當今歐洲承受難民危機的衝擊,以及全球保守勢力反撲現狀下的「檢討」或反省。
可惜影片到中段後我逐漸感到跟不上敘事概念而覺得有些節奏斷裂。影片不斷交替的兩種影像質感(粗糙的手持近距跟拍和細緻穩定的一般鏡頭)是否真達成什麼游移擺盪的效果?又比如其中最露骨的一段,擔任模特兒的主角被迫做出全祼自慰的尷尬姿勢,以及被要求用母語說出淫聲浪語,主角還真以希伯來文直接喊出了「我來這裏做什麼?」的呼喊。雖然男主角用他如嬰兒般重生的祼體來經歷這一切,可能有其概念上以及挑釁效果的必要性,但我總還是覺得整部片類似的設計太過直白與用力,也好奇導演這場以電影進行的文化衝撞能達到多少效果,在柏林金熊後電影還能夠走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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