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異形:羅穆路斯》Alien:Romulus

《異形:羅穆路斯》Alien:Romulus (2024)
導演:Fede Álvarez

時至今日,似乎很難對異形系列還有任何期待。

自七八零年代兩部劃時代的前作登場之後 ,身為九零年代成長的影迷,自然經歷了系列第三和第四集的失望,而後兩部異形大戰終極戰士的跨界作品更是抹殺了對此IP繼續發展的期待。雷利史考特過去十多年間重啓的兩部前傳作品,一定程度改變了類型走向(雖然原本的四部曲就都屬於不同的類型),也隨著票房失利而斷尾。中間一度 Neil Blomkamp 企圖發展延續原主角雷普利故事線的《異形5》,也跟著胎死腹中。

此時《異形:羅穆路斯》的出現,標榜著回到系列最原初的形式,帶給我的困惑其實更多於興奮,究竟異形這個載體還能有什麼值得說的故事?這不是說異形系列所具有的豐富元素再無發展的可能,只是我們已經從生殖與身體恐懼、戰爭創傷、資本主義批判、末日宗教審判、生化人意識到科幻演化創世論都玩過一輪了,觀眾和創作者還想從異形系列裏看到什麼,而這東西能否召喚出市場的想像?

結果是,新作裏面幾乎把前作的所有元素都回收利用了一遍,像是一個小型的異形主題樂園。一批年輕的礦工男女侵入在軌道飄流的廢棄太空船,等待在裡頭的是未知的生化實驗,和佔據船艙的異形生態系。所有的一切都被加速了,抱臉蟲侵入人體到破胸而出,到演化成巨型怪物、甚至是與人類DNA混種,一切大約在故事時間兩小時內解決,電影在太空船撞擊小行星帶的毀滅倒數中進行,一切就像是即食泡麵般。

或許異形對觀眾而言實在太過熟悉,要像舊作一般有耐心地經營異形現身的節奏不一定行得通,但新舊作速度感的對比實在太過明顯,幾乎抹去了過去異形在形式上的核心概念,一種逐步逼近臨界點的恐懼感。新作更像是把原始的動作邏輯放在新的環境裏做出變化,包括控制心跳與體溫以躲避抱臉蟲的偵測,或是利用無重力環境減低酸性血對船體的破壞力。這種新規則的引入為本片提供了幾場令人印象深刻的動作場面,但問題即在於,我們對異形系列的想像就僅止於在動作機制的發想嗎?

《異形:羅穆路斯》和前作的差別,在於它沒有延續前作雷普利四部曲的女性英雄角色旅程,也沒有兩部前傳生化人大衛的創世之旅,做為外傳或是可能展開新頁的軟開機,電影需要屬於自己的角色。Fede Álvarez創造出的兩位主角 Rain 與 Andy ,或許提供出全新的作者命題。Andy原本是一位老舊有瑕疵的生化人,他的唯一任務就是保護相依為命的 Rain,但他在片中更換新型的晶片後,提升能力的同時也接收了新的命令:不惜代價將異形帶回給「公司」,過程中的人命都可以犧牲。

Andy 的變化考驗著 Rain 是否繼續將他視為家人,或是更加證實了他原本只是一個隨時可拋棄的機器。在系列的前兩集中,兩位生化人各自象徵了電影對科技的不同態度,如今人類與科技的關係則顯得更為曖昧,Andy比較是一個親人/情人,或者他只是人類情感連結投射的物品?兩人間的情感懸念,為這異形樂園之旅加上了一點角色動力,相較於其他免洗的角色,兩位主演的演出確實帶來了新鮮的戲劇能量。只是問題還是一樣,這新的雙人關係是否對異形系列來說是有意義的更新?

如果說1979年的首集鋪陳的是身為女性或身為一個人如何在科技、資本、性別權力壓迫結構中活下去的問題,1986年的續集給出的方向則是透過母性還原身為人的力量,那2024年的版本或許是關於更年輕的世代,在資本主義透過科技宰制身體甚至侵入心智的時代,我們能否相信彼此?出身自烏拉圭的導演自言其中也有著他來自第三世界的觀點:年輕人需要面對多大的恐懼才能前往新的家園,找尋更好的生活。

我不太認為新加入的主題和異形原初的概念有那麼地緊密嵌合,也說不上電影有多深入的挖掘。本片更像是從小看異形系列長大的影迷,對原作的致敬與重製下寫出的同人作品,一切都太過輕飄飄地缺乏重量。其中對舊作形式符號的迷戀,使得導演非得要用CG重製出首集生化人 Ash 的同型人物出場,也在關鍵時刻非得要放入第二集的經典台詞「Get away from her, You Bitch!」,即使其完全不合於新片中的性別概念和角色性格,這些刻意的招魂其實略顯尷尬。

若從過去的異形系列來判斷,大部份逃出生天的角色都還是面臨著悲慘的命運,那麼也實在很難想像未來 Rain 和 Andy 的命運能以什麼方式和異形糾纏下去。後續可能的異形續集,或許只會以不同的角色在各式變形的異形樂園中,重覆大同小異的冒險,異形則被不斷地填充不同創作者所關注的象徵意義。或許異形早就走完了它的時代旅程,只是「公司」仍然不肯放手。

但我話不想說得太死,畢竟明年新的電視劇《Alien: Earth》即將亮相,到時可以看看另一位跟著異形長大的創作者,能否玩出怎樣的新概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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